《漩渦》~第4話~窯變

《漩渦》—— 伊藤潤二
（漫畫to文字小說）
 

【第4話】窯變

“姐姐，火葬場的煙又繞成一圈圈的…”

我跟弟弟滿男望著空中出現的那個異狀…

“自從秀一的父母去世後，每次有火葬，煙就會繞成漩渦狀…

滿男…你看,再過不久就會下降到蜻蜓池哦。”

說著說著，煙就慢慢降下到了蜻蜓池，

就好像蜻蜓池把煙吸下來一樣。

媽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桐繪、滿男，別一直看那種怪東西！快進屋裡去！”

媽媽問起我們有沒有看見爸爸。

“爸爸他在顧窯火，昨晚好像都沒有睡。”我道。

 

媽媽來到窯室果然看見爸爸在盯著窯內看。

“老公，換我看火了。”媽媽道。

“不，沒關係，我一個人就行了。”爸爸拒絕了媽媽的好意。

“可是不休息一下對身體不好啊…燒得怎麼樣了？”

媽媽上前想要看看窯中的情況。

“不可以看裡面！窯我來顧就好，妳回去！”爸爸緊張地攔住了媽媽的去路。

媽媽對於爸爸的過度反應大惑不解：

“妳爸爸樣子怪怪的，怎麼會這樣呢？”

我也回答不上來，卻忽然發現窯中散出來的煙有異狀：

“啊！你們看！窯里的煙也靠過去了！”

窯裡的煙正向著火葬場降落在蜻蜓池的煙靠了過去。

 

綠山市文化中心正舉辦著綠陶會展售會…

有幾位參展的人士對於爸爸的陶藝作品感到驚訝。

“五島先生，你這次的作品很特別呢。”

“是啊，跟以前的風格完全不同。”

爸爸有點不以為然地：“其實在入窯前，這些都是普通的壺跟盤，

這次用了新的陶土，可能跟窯火的溫度不合吧…

在燒的時候融化，形狀塌掉了。”

爸爸臉上卻閃過了一絲得意：“然而我自己認為，這在藝術上反而是個成功。”

“原來如此，看起來好像有生命的樣子，奇妙的色彩，

處處都有漩渦的圖案，更是難以言喻。”其他人似乎認同爸爸的藝術說。

“啊…那漩渦並不是我畫的，是在窯裡燒時自然浮現的。

陶土在燒的時候產生化學變化，於是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爸爸解釋道。

“哦，這就是所謂「窯變」啊…可是，漩渦圖案的窯變可真稀奇…

對了…您剛剛說用了別種陶土，請問是哪種陶土呢？”其中一位參展人士好奇問到。

“呵呵呵…這是個秘密，不能說。”爸爸故作神秘。

 

當天晚飯的時候…

媽媽驚訝地：“結果一個也賣不出去啊？”

“是啊…大家都不懂得欣賞。”爸爸無奈。

“其實也難怪，既不實用形狀又奇怪。”我感歎道。

“桐繪，妳的評語還是這麼嚴苛。”爸爸有點不滿。

我反而有件事想要確認：

“爸爸，一般在燒陶時，漩渦圖案都會自然出現嗎？”

爸爸想了想後道：“不知道，我是頭一次看到。”

“咦？這是什麼？這裡有個圖案好像人的臉！”

滿男的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我往滿男指的部份看了看，嚇得心跳立時漏了半拍。

沒錯，那的確是一個人的臉譜…應該是說像一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譜。

“這邊也有別的臉！這個好像是女的！”滿男指向另一個陶器道。

“你們看…這些像不像是秀一的爸爸跟媽媽？”我發現自己冒起了冷汗。

媽媽湊上來看了一眼後也不禁點頭認同道：

“啊…是真的耶…好像啊…感覺毛毛的，

老公，怎麼會這樣？”媽媽抬頭向爸爸看去。

“我怎麼知道，只是巧合吧…”爸爸拿起了陶器道。

“老公…是你故意做的吧！好可怕啊！”媽媽恐懼中帶點責備。

爸爸大叫了起來：“什麼啊！我沒有動手腳啊！”

滿男這時又再發現別的臉譜了：“你們看這個！”

後來仔細看了一下，總共找到四個臉，這四個都是鎮上最近去世的人。

是的，就是在鎮上火葬，煙燒成漩渦的那些人…

“爸爸…為什麼你燒的陶器上面，會浮現那些人的臉？為什麼呢？”

這真是太奇怪了。

“我也不知道啊…如果說陶器是火與土的藝術，

這次的陶器或許是神做的吧…有些事不是人類所能理解的…

發生這種事也沒什麼好驚訝吧？”爸爸徐徐的道。

 

秀一自從父母離世後，他每天都悶在家裡，

我擔心他沒有好好吃飯，所以我每天都會帶便當給他吃。

這天，媽媽說偶爾該吃點有營養的東西，

所以建議乾脆帶秀一到家裡吃飯。

即使秀一不大情願，我也硬拉著他出門。

“桐繪，不要拉我啦！妳的家離蜻蜓池很近，我不想去妳家。”

秀一一直掙扎著想要回去。

“不行！不拉你的話，你根本不想出門，再這樣下去，

你會營養不良而死的！”我沒有理會他的拒絕，

不過也很好奇為何他忽然提起蜻蜓池。

他的臉色非常蒼白：“蜻蜓池已經被污染了!”

關於污染的話最近常常聽秀一提起，我也不懂該回應什麼了。

結果，我還是把他硬拉到家裡來了。

 

餐桌前…

“秀一，不要客氣，盡量吃啊…”媽媽笑著道。

“好，那我不客氣了。”秀一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哎呀，你一定餓壞了吧…”媽媽憐憫的道。

爸爸也建議秀一以後要常來家裡玩…

秀一邊吃邊應聲到。

可是當秀一把盤子上的麵條吃剩一半時，

他發現盤子上的漩渦圖案後嚇得把盤子拋得老遠。

我也發現了這盤子就是爸爸之前做的古怪陶器中的一個…

“那到底是什麼盤子！我覺得怪怪的，好不吉祥。”

秀一渾身顫抖。

“爸爸，這不是上次那些怪陶器嗎？為什麼會放在這裡？”

我不禁問到。

“那個盤子比較沒什麼變形，我想給秀一用用看啊。”

爸爸解釋道。

“這麼噁心的盤子怎麼可以拿出來！”我語帶責備。

“什麼噁心，這可是藝術品啊…我想秀一一定能明白的！

因為他爸爸生前就很懂得欣賞啊…

他還留下一句名言「陶器是漩渦的藝術」。

而我也受到他的影響，為了捏出真的藝術品，在不斷嘗試中，

終於發現上好的陶土，創造出這些作品。”

爸爸為此做出了辯護。

“伯…伯父，你用的是哪裡的土？”秀一似乎感到不妙。

“蜻蜓池的土啊…我潛到水底去挖的啊…”爸爸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可是秀一已經快要吐出來：“對不起，我告辭了！”

秀一捂著嘴巴衝衝離開了。

 

晚飯後…

“秀一雖然很值得同情，可是有點過於神經質了…

不過是個盤子而已，何必那麼在意呢？”

媽媽對於秀一剛才的舉動有點小不滿。

“蜻蜓池底的土做的盤子，我也不喜歡拿來吃飯啊！

那裡的土可能混著火葬場的煙呢！”我必須替秀一說一句公道話。

 

後來，爸爸還是不聽勸，依然是到蜻蜓池挖土上來。

不過我看見他捏出來的陶器都是一些普通的壺。

“咦，爸爸，你已經不做那些扭曲的陶器了嗎？”我好奇的道。

“把這些放進窯裡燒，就會扭曲了。”爸爸的回答更讓我一頭霧水。

終於，要開始燒陶器了，

接下來的六天六夜，都要讓火繼續燃燒。

這段時間，我們都不可以靠近工作房。

這一夜已經凌晨一點了，爸爸還在工作房裡，

已經兩夜沒有睡了吧…

我還是決定過去看一下，怕是萬一爸爸睡著了，沒注意火燒起來就糟了。

來到了工作房，爸爸果然是睡著了…

我好奇地走到了窯的前方，在窯的小窗口中往內看…

終於我看到了窯裡面的景象…

窯裡紅彤彤一片，在窯裡頭的陶器全都正在扭曲變形，

每一個都扭曲成了人臉，我不確定我是否產生了幻覺，

因為我仿佛還聽見陶器在慘叫，而且叫的居然是秀一的名字！！

“桐繪，妳在做什麼！”爸爸大叫了起來。

“我說過不要靠近窯！趕快回房睡覺！”

經過看見窯裡的異象以及爸爸的責備，我只好滿懷疑惑回到房間裡。

可是窯中那些慘叫聲還是清晰地傳了進來，

這時候我起了一個怪念頭：

“窯還要繼續燒四天，在窯裡悶四天一定很痛苦。”

電話響起，是秀一打來的電話。

“妳的聲音聽起來很沒精神，發生什麼事了？”秀一察覺到不妥。

“沒…沒事啊…”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

“騙人！妳一定有什麼事！說出來吧！”秀一窮追不捨。

我繼續著否認。

“咦…等等…我聽到別的聲音，是誰的聲音呢？”

難道秀一也聽到了窯中傳來的聲音？我慌忙蓋上了電話。

聲音繼續傳來，我沒辦法入睡，腦袋也不斷地在思索著：

“上次那批陶器一定也是這樣產生的，只是除了爸爸以外，

我們都沒有發覺而已…所有他才不讓我們靠近窯，

他到底想做什麼呢？”

 

“秀一！這麼晚你來做什麼？！快回去！”外頭傳來了爸爸驚慌的聲音。

“伯父，請讓我看一下窯裡面！”秀一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不行！快回去！”爸爸大喊道。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聲音從窯裡頭傳出來的！跟我媽的聲音很像！”

秀一接近崩潰想要硬闖進去，爸爸在拼命把秀一攔住。

“秀一…秀一…”聲音繼續在窯裡頭傳出，

“果然是媽媽…還有爸爸…為什麼？為什麼我爸媽會在窯裡面？”

秀一聽清楚了聲音後，他舉起了旁邊撿起的磚塊對準窯口：

“伯父！請你讓開！”

秀一把磚塊狠狠地砸過去，窯口裂開，一陣詭異的幻象從窯口噴出，

裡面正在燃燒的陶器也彈了出來！

工作房立時起了火，秀一看著眼前的幻象像定格了一般，

爸爸把他從工作房硬拉了出來，兩人都避過了被火燒傷。

不過，工作房卻全部燒毀了…

“還好只是工作房燒掉，大家都沒事…”媽媽慶幸道。

爸爸卻好像一點都不以為意，

繼續在滿是灰燼的廢墟中尋找著剩下的陶器。

 
 

未完待續…